夜色,像一床旧棉被裹挟着疲惫,一则关于禁止在内乡青山水库工程区内新建项目和迁入人口的文件公告,悄然伴我沉入梦乡。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方向,飘向那片魂牵梦绕之地,定格在承载着无数期望的青山水库。
说青山水库,实际上是青山水库建设旧址。梦回上个世纪,青山水库项目开启。它坐落于内乡湍河中上游,彼时,内乡怀揣宏伟蓝图,立志在湍河上打造一座本土“三峡大坝”,形成广袤库区,驯服自老北山奔涌而下的绿水。
为此,全县上下,调集人力、物力、财力,组建专业施工队伍,掀起浩浩荡荡的建设大会战。父辈们扛着铁镐、握着钢钎、推着独轮车,日夜奋战。他们的裤管结着盐霜,手磨出的血泡凝成老茧,却总在收工后围坐在工地,用树枝在地上勾勒水库蓝图。地质专家蹲在渗水的岩层前直叹气:“这岩石,留不住水啊!”无奈受限于当时技术,面对库区特殊地质——极易渗水这一棘手难题,建设了几年的工程被迫搁置。就这样,这半拉子水利工程,在那里一搁置,就是半个多世纪,它矗立在湍河岸边的山涧,像根刺,扎在湍河心口,成了内乡人心头难以言说的痛。
时光流转,梦境转换,湍河心中不灭的梦想火种,总被点燃,在一代又一代内乡人心里烟熏火燎,在岁月里持续燃烧。
一日,我忽然站在竣工的大坝上,指尖触碰那温柔的混凝土,竟划出了碧波荡漾、万物生发的盎然景象。湖面开阔,波光潋滟,澄澈湖水在日光下闪烁着金色碎芒。远处,中原氧吧、世界生物圈保护区宝天曼峰峦连绵,倒映出生态脊梁。那来自深山老林里的水,从悬崖跌落,在库区激起千万朵白莲。不远处,有个戴草帽的老农蹲在观景台,用浑浊的眼睛数着游船:“五艘,六艘……”他不知道,这些来自北京、上海大城市里的游客,正在把钱塞进他儿子和乡亲们的腰包。当地居民热情经营着农家乐,售卖特色美食与文旅产品,他们的脸庞满是幸福笑容,青山水库的建成,彻底改写了他们的生活轨迹。
风在耳边呼啸,湖水气息扑面而来,我心中满是畅快惬意,仿佛与这美丽千岛湖融为一体,沉醉在这无边美景之中。
青山水库的建成,蓄积起湍河母亲强大的滋养力量。往昔,湍河水流或湍急汹涌,曾冲毁了湍河老洋桥,或干涸断流,带来了多年饥荒。如今,它宛如巨型调节器,丰水期储水发电、削减洪峰,保护下游免受洪涝之灾;枯水期开闸放水,让湍河水绵延不断,为沿岸城镇乡村送去生命之水,滋养万物,勃勃生机,孕育出一处处数字化现代农业生产基地。
青山水库于湍河,是馈赠,湍河母亲于内乡儿女,有养育之恩。一代又一代内乡儿女,就这样回报着湍河母亲,而湍河母亲,则见证着儿女们创造出的一方发展神奇与繁荣。
沿着库区骑行,空气里浮动着湿润的草木香。发动机的涡轮在水下呼呼转动,把湍河的心跳转化成激情的电流,刺激着城乡发展的脉动。广袤农田中,清澈库水通过灌溉渠道缓缓流淌,润泽每一株农作物。麦穗喝饱了水,沉甸甸地压弯了腰,把麦香送给了人类。王老汉在油桃林下哼着宛梆小调,摘下颗红彤彤的果子:“尝尝,不是一般的甜!”
沿着库边的生态步道,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山林里,繁茂植被肆意舒展,我贪婪地吮吸着,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给肺腑做了一次顶级的深度SPA,令人通体舒畅。
青山水库不仅造福着家乡,还带动偌大的山区,成为南水北调水源的重要涵养地。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干渠从库区下游,跨过湍河,蜿蜒北上,渠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我仿佛看见这些带着中原豪情,带着宝天曼松涛,也带着湍河鱼跃的水,正滋润着北京胡同的老槐树,清洗着天津滨海的盐渍。
我在感叹,这一路北上,汇入京津的渠水,你可是大自然与人类共同谱写的生命赞歌,那里面,有俺青山水库里,荡漾着的几代人的梦啊。
快艇劈开湖面,惊起一群生灵。我驾驶的快艇,在水面上风驰电掣,溅起层层雪白浪花。我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等水库建成,咱这穷山沟,就变成千岛湖喽!”
我忘却了自己的年龄,在这水天一色的世界里狂飙。
湿润的湖面飘来青草的气息,远处施工机械的轰鸣与记忆中的号子声任意切换。我知道,这个跨越半个多世纪的梦,正随着湍河里的浪花,在新时代的晨光里渐渐清晰。(徐海林)
编辑:王冕 初审:赵林蔚 终审:黄星